新加坡前外长杨荣文本周以个人身份到台北演讲,抛出两岸邦联制主张,建议台湾与中国大陆共组“中国人的邦联”(Chinese Commonwealth)。杨荣文也呼吁台北尽早与北京谈判,因为台海现状不可持续、“是个滴答作响的计时炸弹”;台湾是被“美国利用来对付中国大陆的一枚可以牺牲的棋子”。

关于台湾棋子论,当地名嘴与学者早已提出多时,只不过这回由外国前政要毫不留情地明白指出,还直言台湾独立的可能性只是“幻觉”,这叫倾向台独的绿营情何以堪。不出所料,台湾外交部隔天就反驳杨荣文的言论“完全与事实不符,认知明显偏颇”,并呼吁他“避免让公开意见沦为极权中国的传声筒”,以免被认为是“发表伤害台湾人民感情的不当言论”。

杨荣文是在亚太千里论坛上发表上述谈话。三个小时的演讲和座谈会上,他从自己的华人血缘谈起,阐述对台湾的感恩(杨荣文幼子因获台湾慈济人捐献骨髓而重获新生),以及新台、新加坡与大陆间一些未公开的外交小故事与秘辛。他强调自己在政治上效忠新加坡,但也是两岸的“亲戚”,形容称台湾独立的概念对“亲戚”而言是难以接受的。

提议两岸建立邦联,最终达致“一个中国”的目标,杨荣文的建言十分大胆,可以说在两岸都犯忌。台湾方面的反弹已在官方层面正式表达,而且邦联制的概念大陆也曾明确否定。

在政治学概念里,联邦(federation)和邦联(confederation)有清楚的定义,前者的成员有一定程度的自治权,后者成员享有主权,两个概念都曾被提出过,而北京两者都不能接受。尤其是邦联制,意味着台湾是独立国家,实际上就是台独。不过,按照杨荣文的概念,“中国人的邦联”属于一个过渡性阶段,呼吁两岸在彼此有互信、不设时间表的情况下,渐进式地迈向和平统一。

这些建议比马英九主张的“不独不武不统”、长期维持现状,其实还更进一步,因为杨荣文设定了终极统一的目标。但和大陆的“两制台湾”主张不同,杨荣文完全不涉及两岸最终该采取哪一种政治制度,而是让这个问题保持开放性,鼓励两岸从血缘与文化角度出发,去协商出如何构建“一个中国”,基调仍是“一中”。相信是因为如此,尽管北京官方不做任何正式回应,却有几家大陆官媒引述了杨荣文提到的“棋子论”。

当前的台海问题确实凶险。英国媒体在2021年就高调警告,台湾是“地表最危险的地方”,之后中美在台湾问题上的拉锯还不断升级。美国的政客一波接一波访台且规格空前,美军舰频繁穿越台湾海峡,对台售武与军援快速升级。大陆方面则通过巡航执法将台海“内海化” ,并将围台军演常态化,让台湾处在高压下。就在星期四上午,台湾侦测到解放军40架次军机越过海峡中线及其延伸线,规模打破了今年纪录。近日,台北与北京正就台湾是否有资格加入联合国的问题激烈交锋。

对大陆而言,美国与台湾是在以切香肠的方式改变台海现状;在美国看来,改变现状的是北京,美国总统拜登不只一次表态若台海爆发战争将协防台湾,这并非口误。但这可并非好事,因为如果台海危机引发中美开战,战场一定在台湾,而且北京估计会在10年内做好战争准备。另一种可能是,在明年的美国总统大选后,美国共和党甚至特普朗再次上台的可能性也不能排除,白宫易主后,对台湾承诺是否依然坚如磐石也是个问号。

坦白说,两岸关系要走向何方是两岸间的选择,旁人没有资格越俎代庖、指手画脚。只不过,台海局势牵动亚洲与全球的和平,旁观者都有理由感到忧心。

许多观察者指出,明年1月台湾大选投票后局势将格外凶险。大陆国台办本星期三(9月13日)刚直接点名支持率领先的民进党候选人赖清德,指他无论怎么变换说辞,“都掩藏不了其‘台独’本性”,等于否定了任何对话空间。

杨荣文的建议富有强烈的理想主义色彩。在现实中,四位有意角逐台湾大位的参选人也都只强调如何保和平,避谈统一,可见两岸统一在台湾社会实在没有市场、也没有选票。当地所有主流媒体星期二都报道了杨荣文演讲,一天以后,政坛话题的热度都集中在郭台铭宣布副手的新闻。

不过,“现状不可持续”这句清醒的警告,如果能让一些人看到,又留下具体建议供后人参考,一场演讲就实现了价值。在这个前提下,怎样以务实开放的思维为两岸问题寻求突破,是台海两岸的责任,即使不愿面对也难以回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