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控最高法院的保守派法官,不仅在一些争议巨大、意识形态浓厚的案例中,一边倒推进保守议程,也在更直接的美国政争中选边站。
当人们对今年11月特朗普当选美国总统、共和党人夺得参众两院控制权而热议时,美国三权分立中的司法权,早在2020年已稳定地落在亲共和党的保守派手中。
美国最高法院由九位大法官组成,在涉及争议案件、产生分歧时,采用相对多数决的方式决定判决结果。如今,九位大法官中的六人都属于保守派人士。六人中除首席大法官约翰·罗伯茨属温和保守派,另五人均持极端保守立场,包括特朗普在2017年、2018年和2020年任命的尼尔·戈萨奇、布雷特·卡瓦诺和艾米·巴雷特。
在特朗普任命巴雷特之前,美国最高法院保守派与自由派(或称进步派)法官比例是5比4,且首席大法官有时会偏向进步派,如2015年在涉同性婚姻的“奥贝格费尔诉霍奇斯案”中,正是他的关键一票,让全美国实现同性婚姻合法化。这时,最高法院保守和进步两派可谓势均力敌,较为平衡。
2017年和2018年,特朗普任命戈萨奇和卡瓦诺,取代同样是保守派的安东宁·斯卡利亚和安东尼·肯尼迪。相较于去世和退职的两位,新上任的两位总体更加保守,也更年轻——意味着将担任大法官更长时间。
彻底改变保守派和进步派力量对比的,是2020年进步派旗手露丝·金斯伯格去世,特朗普任命极端保守的艾米·巴雷特取代之。这样,保守派对自由派形成压倒性优势。首席大法官即便倾向自由派,也无法对抗极端保守派;正是因此,他已放弃倾向自由派,历次争议判决皆站到极端保守派一边。
由于美国最高法院及大法官在司法上的崇高地位和政治上的巨大权力,保守派掌控最高法院,意味着整个司法体系及对社会发展的导向,都迅猛倾斜向有利于保守派甚至原教旨保守派。
近几年,保守派控制的最高法院在女权、移民、环境保护、产业政策、政治和选举等多方面,均做出显著影响美国各方面、颠覆之前判例的判决。
最典型莫过于2022年,最高法院以6比3推翻1973年最高法院对“罗诉韦德案”的判决,废止联邦层面对妇女堕胎权的保护。同年,最高法院又判决阻止政府环保机构对化石燃料企业的监管;裁定拜登政府对于强制大公司员工接种疫苗(或戴口罩和接受检测)的行政令违法。2023年,最高法院又判决高校以种族因素,照顾弱势族裔的招生政策违宪;裁定拜登政府减免大学生学费的行政令违法;裁定科罗拉多州反对歧视性少数群体的法律违反言论自由。
显著推进保守主义议程
最高法院还有许多判例与以上案例一样,都显著地在推进保守主义议程,并推翻进步派支持的若干判例、法律、政策、行政命令。在以上列举的判例中,支持和反对判决的比例都是6比3,可清晰看出保守派和进步派的鲜明对垒,以及保守派的强势与进步派的弱势。
掌控最高法院的保守派法官,不仅在这些争议巨大、意识形态浓厚的案例中一边倒推进保守议程,也在更直接的美国政争中选边站。今年3月,最高法院推翻科罗拉多州以国会暴动事件,禁止特朗普参加该州初选的决定;7月,裁定特朗普在担任总统期间的公务行为免于被起诉(虽然也同时认定私人行为不能免于起诉),并裁定美国2021年1月6日国会山骚乱中,特朗普一些行为属“公务行为”。
这些判决都在显示,保守派控制的最高法院在为特朗普参选和当选总统保驾护航。虽然最高法院也做出过驳回宾夕法尼亚州共和党人反对统计2024年总统选举临时选票的请求,以及2020年时驳回若干选举舞弊指控,但对多数争议的判决,仍明显倾向于特朗普及共和党。这反映美国司法对美国选举和行政权过度的、过分的、过于积极的干涉。
2024年大选后,保守派又控制行政权(总统)、立法权(国会)、人事任命权(国会参议院),最高法院更无掣肘和制衡。反过来,保守派控制最高法院,也让总统和国会不受制衡。近年的共和党及保守派人士,又普遍向极端保守的方向倾斜。如此背景下,美国的未来甚为可虑。
其中,最高法院控制司法,本应是最为客观、理性、持中的国家机构。但现今九位大法官中却有五位原教旨倾向的保守派,且近年已做出一系列极具争议的判决,包括推翻已半个世纪、广受认可、关系到女性基本权利自由的“罗诉韦德案”。其他在教育、医疗、劳工、移民、环境等议题上的判决,也都严重损害弱势群体利益,不利美国长远发展。保守派主导的美国法院各项判决,都基于宗教原教旨主义、极端自由放任主义、排外主义、社会达尔文主义价值观和立场,以及鲜明的反女权、反移民、反环保、对传统(哪怕过时和与现实脱节)的强烈遵循、对变革和进步的排斥倾向。
占人数优势的保守派法官,也拒绝认真倾听和考虑进步派法官的意见,不愿意折中判决,凭多数优势肆意而行,也违背法治的平衡与理性,成为某种微缩版的“多数暴政”。这不是健康的法治,而是走向某种人治倾向、背离法的精神。它让本应神圣的最高司法机关的法治天平严重失衡。
最高法院失衡也导致美国整个司法体系和司法实践的失衡,以及加剧政治的失衡、社会的进一步撕裂。
在六位保守派大法官中,年龄最大的克拉伦斯·托马斯76岁,在历任大法官中并不算很高龄,其他的更年轻,其中三位小于60岁。这意味着他们将继续担任大法官很久而不会被替换。若共和党人长期担任总统和控制国会多数,即便托马斯等人被更换,也会继续换上保守派法官。这样,保守派垄断司法权、推行原教旨化保守政策的状况,还将长期持续。大法官终身制也是美国司法某种过时遗留与弊病的体现。
虽然由于种种原因,这样的现状一时难以改变,但美国各界有识之士,面对司法失衡、保守派凭借多数肆意而为的情形,不能坐视司法弊症恶化、判决偏颇。各方应寻求改革之道,让美国司法回归平衡、理性,重新成为捍卫美国人权、保障团结安定、促进进步包容的定海神针。
(作者是旅欧作家、国际政治研究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