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前,马来西亚副首相兼巫统主席阿末扎希忽然爆出,反对党方面有人找他磋商,献议他把国阵(主要是巫统)带离执政联盟,另与反对党一方(应指主要反对党联盟国盟)共组政府,甚至能以他为首相,但他没有同意。马国虽已实施反跳槽法,针对的是若个别国会议员变更党籍(俗称跳槽),议席可被议长悬空,但若是整个政党或政党联盟改变政治取向,则不受反跳槽法规范。
所以,姑且不论阿末扎希此说真假,他忽然如此透露,还是引起各界高度关注,因为他如带党“变节”,可能性是存在的也是合法的。就如四年多前,执政希盟成员党之一的土著团结党,在一夜之间不支持时任首相马哈迪所领导的希盟政府,转而与当时在野的巫统与伊斯兰党等另组政府,史称喜来登政变。阿末扎希当下这番话,犹如再次招魂喜来登政变,让原以为马国政坛业已平静稳定的各界,顿时再生疑惑。
原属巫统、现为伊党议员的沙希旦,更是如“回应”阿末扎希般大方地说,如此招揽巫统的游说,不时都在进行,不足为奇。巫统之前也不是没与伊党等合组过政府,一直到上届大选后才分道扬镳。在更早前的1970年代,伊党更曾是国阵一员。当下巫统若退出希盟主导的联合政府,并不是要成为反对党,而是要组织另一个不包括希盟的联合政府。
这一最新的政治动向,在一定程度上展现自2018年马国变天以来的一道微妙政治张力或压力。之所以微妙,是因为自建国以来,国阵即为占人口大多数的马来族所主导,即便在那一年,许多马来选民没把票投给巫统与国阵,而转投象征改革希望的希盟,但这些马来选民还是希望继续由马来人绝对主导国阵。换句话说,马来选民虽然拥抱改革,但不意味着深刻的族群优先理念就相对削弱。即便改革,也必须在马来族绝对领导下进行,不容其他族群“崭露头角”。
但希盟当时是个多元族群政党联盟,首次上台后,也要反映多元族群社会现实,所以如财政部长、贸工部长、首席大法官、总检察长等向来被视为马来族专属的重要官位,都破天荒由非马来人出任,整个社会经济的运作也有从种族挂帅迈向绩效制的倾向。这顿时引起许多马来人的政治反弹,并在一系列补选中让希盟失利。所以当时土团党高层审时度势,认为继续作为希盟一员,很难再获得马来选民青睐,有全军覆没的风险,才毅然决然“过档”。在喜来登政变后上台的政府,就是由马来族绝对主导,绝大多数议员或高官皆为马来人。后来冠病疫情暴发,一时间也很难测定马来人是否对如此的政治排阵感到满意。
但在两年前的大选里,马来人这种“既要改革,又要主导”的心态,可谓充分展现。当时绝大多数马来选民再度唾弃他们认为“没药救”的巫统,却不是把票投给希盟,而是投给伊党以及由伊党所扶持的土团党,造成一股来势汹汹的所谓绿潮,伊党也跃升为最多国会议席的单一政党。这种微妙政治现象又该如何理解呢?
马来选民心中改革与希盟不同
原来大多数马来选民心目中的改革,与希盟所象征的改革截然不同。希盟的改革,大致上是从专制独裁迈向民主自由、人人不分种族各尽所能,与西方主导的国际主流社会接轨的改革。
但在国际上,还有一股自上世纪末以来席卷全球的宗教复兴思潮,深受影响的许多马来人,把改革定义为早日建立一切以宗教观为准绳的政制与社会,借此扫除一切贪腐等弊端。根据此等思维,若是以宗教为出发点的专制独裁,未尝不是好事,这股越来越抢登马国政治主流的政教合一思潮,与希盟的自由化改革理念南辕北辙,格格不入。
基于马国宪法有关马来人族群与宗教合一的定义(即马来人必信奉回教),宗教第一的理念又演变成族群第一,再延伸为同一宗教与族群的各股政治力量必须团结,才能确保这些“第一”。如必须在希盟的“改革”与国盟的名为“改革”实为“第一”之间作出抉择,“第一”毫无疑问必须凌驾于上。当年喜来登政变的导火线,其实就是这难以捉摸却影响大多数马来人的理念。
演变到当下,马来社会主流民意明显不屑与不够宗教化和独尊一族的联合政府走在一起。所以巫统被招揽,既是国盟的现实政治考量,却也是这种“团结确保第一”理念的召唤。近来选择与国盟合作的马哈迪,甚至说他可当新首相的导师,更让人觉得政坛异动不是空穴来风。仍然忠于安华的阿末扎希,还能在巫统力挽狂澜多久,还是个未知数。
作者是新加坡国际事务学会(研究所)高级研究员
马来西亚太平洋研究中心首席顾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