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离台湾北部基隆港不远处的一条海底通信电缆，在上个星期遭一艘神秘的香港货船拖锚破坏，引发中国大陆灰色地带作战可能已延伸至台湾通信设施的担忧。
台湾行政院海洋委员会通报，这条国际光纤通信电缆于1月3日早上7时51分左右在基隆港附近海域被切断。
这条电缆是“横太平洋快速海缆系统”的一部分，是连接台湾、日本、美国等地的12条电缆之一，由中华电信、美国AT&T、日本电报与电话机构（NTT）、韩国电信、中国电信等共同运营。
台湾海巡署将电缆被切断一事归咎于一艘名为“Shunxing39”（顺兴39号）的货船，指该船事发时曾在电缆断裂地点附近拖锚。
拥有多重身份的神秘货船
台湾海巡署指出，这艘悬挂喀麦隆国旗的货船由香港捷洋贸易有限公司（Jie Yang Trading Limited，音译）拥有，唯一登记主管为中国公民郭文杰（Guo Wenjie，音译）。船上七名船员均为中国籍，船主则是香港籍。
让人疑惑的是，这艘货船同时在坦桑尼亚注册，且在自动识别系统（Automatic identification system，简称AIS）上拥有多种身份。AIS是一种实时提供船只名称、规格和坐标的追踪系统。
据美国《纽约时报》调查，顺兴39号似乎使用两套AIS系统。在电缆受损当下，一艘名为“Shunxing39”的船只在台湾本岛东北部的水域传送定位信息。
约九小时后的下午4时51分左右，“Shunxing39”停止传送位置数据。一分钟后，名为“Xingshun39”的船只在15米外的水域传送信号。台湾海巡署是在下午4时40分左右拦截涉事货船。
据《金融时报》报道，这艘货船从去年12月8日起就一直在台湾北部外海徘徊。
在国际航运中，货船在多地注册的现象并不罕见，这类船只也被称作权宜轮。这类货船通常不会注册在船主所在地，而是挂籍于注册费和税项低廉、法令较宽松的地方。
美国斯坦福大学追踪大陆对台施压策略的“海光”（SeaLight）项目负责人鲍威尔在社交媒体X上说，顺兴39号过去六个月至少使用两个名字、两面旗帜和六个识别码。
美国海事分析师康罗伊也发现，“Shunxing39”并没有在国际海事组织注册唯一识别号（即IMO编号），反而“Xingshun39”出现在IMO数据库中，意味着“Xingshun39”才是该船的真名，“Shunxing39”是假名。
台湾不具名国安官员向《金融时报》指出，顺兴39号所呈现出的航行行为都在在暗示，此事并非单纯的意外。
碍于天气因素，台湾海巡官员并没有登上顺兴39号检查，仅对船只进行外部检查。顺兴39号预计在这几天抵达韩国釜山，台湾已请求韩国协助调查。
目前无法确定整起事件是意外还是蓄意行为，台湾政府的大陆委员会说，无法排除大陆籍权宜轮进行灰色地带侵扰的可能性。民进党立委沈伯洋更指，这与中国大陆升级灰色地带作战“一定有关”。
来自金门的国民党籍立委陈玉珍则认为，在调查结果出炉前，不应胡乱指控为灰色地带行动，造成民众恐慌。
中国大陆国台办发言人陈斌华星期三（1月8日）应询时称，海底电缆损坏是常见的海上事故。他痛批民进党政府刻意将海缆事故渲染炒作为大陆“灰色地带威胁”，操弄“反中抗中”不择手段。
陆委会则反击，这起案件的侦办一切照证据走，没有“反中抗中”问题，并指大陆籍权宜轮“劣迹斑斑”。
捷洋贸易负责人郭文杰星期二（1月7日）接受路透社电访时称，台湾海巡署的指控“完全无凭无据”。他拒绝说明货轮在该海域停留的原因，但说：“我和船长通过话，对我们来说，这是正常的航程。”
海底电缆的战略意义
据中华电信统计，马祖群岛周遭的海底电缆过去六年至少被切断27次。
2023年2月，连结台湾本岛与马祖东引岛的两条海底电缆曾遭中国大陆渔船和货船切断，导致全岛断网数周，让1万4000名马祖居民体验到没有互联网的生活。
如此看来，台湾海底电缆被切断早已不是什么新鲜事，问题在于：这是意外，还是有意为之？
海底电缆的直径通常在20毫米至30毫米之间，部署在浅水区域的电缆也会用钢制装甲加固，但仍能轻易被船只或渔船使用的钢制渔网切断。
即便如此，亚太互联网络信息中心（APNIC）首席科学家休斯顿指出：“如此损坏频率在台海浅水区域也相当罕见。”
台湾数位发展部政务次长阙河鸣告诉《华尔街日报》，要切断电缆，“你需要‘不小心’地把锚丢到电缆上，还要‘不小心’地启动引擎让锚拖动；即使意识到锚在拖动，你还需要继续发动引擎直到电缆被切断”。
在他看来，这整个过程不太可能是个“不小心”的意外。
台湾海底电缆被切断后，不少台湾网民担忧中国大陆的灰色地带作战行动已升级，并扩展至海底通信设施，有网民甚至形容这已是“准军事行动”。
网民的担忧并非毫无道理，海底电缆被切断，关乎的不仅仅是民众还能不能上网的问题。
英国广播公司（BBC）报道指出，电缆承载大部分国际数据流量，其稳定性和安全性将直接影响各地的通信能力和经济活动。
此外，现代军事行动仰赖于安全、稳定的通信，干扰或故意破坏电缆的行为可能对区域安全构成威胁。
在台海情势愈发紧张的当下，中国大陆已持续在军事和非军事领域全方面加大对台施压。台湾国安高层认为，大陆在对台采取任何军事行动前，很可能会先摧毁海底通信设施，切断岛内外的信息流动。
《华尔街日报》报道，台湾府去年12月举行的一次兵棋推演中，就曾推演海底电缆被切断导致通信中断的情景。为确保电缆故障时网络畅通，台湾政府已计划建设备份系统，如部署近地轨道卫星等。
“海光”项目的鲍威尔认为，破坏海底电缆似乎正成为一种新趋势，即所谓的灰色地带作战。“北京的目的是让你相信你的事业注定要失败，所以还不如接受北京方面的条件，这样至少不用流血。”
欧洲的海底电缆设施也正面临同样威胁，特别是在波罗的海。
去年11月，位于波罗的海瑞典领海的两条海底电缆接连遭到破坏，一艘中国货轮“伊鹏3号”被质疑涉案。一个月后，一条连接芬兰和爱沙尼亚的海底电缆也被切断，有舆论怀疑是俄罗斯“影子舰队”的一艘油轮蓄意为之。
台湾一名不具名的国安官员接受《金融时报》采访时，就尝试将顺兴39号和俄罗斯的“影子舰队”联系起来。
但现实是，有关电缆被破坏的案件往往难以查明，茫茫的大海上没有监控摄像头，即使找出肇事船只，也难以厘清其背后动机。只是，在国际地缘政治日益紧张的当下，作为国际战略资源的海底电缆被破坏的事件，在未来可能还会再三发生，而且无可避免地被政治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