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泽玮:“坡县”与“小而美”

中国一带一路倡议不也要从大撒钱的世纪工程转向“小而美”项目了吗?对外施展魅力攻势的目标仍是高大上,但实践手法部分转向追求小而美。大国倡议思路都转变了,民众也应从小见美,别再把小国公开叫成“X县”了。

跟“澳村”相比,“坡县”算是抬举了,至少县比村大。

不知道简体中文世界的网民对澳大利亚的别称是怎么来的,对新加坡的则出自于在新加坡生活的中国人。把澳洲叫做村,猜想与当地的自然美景和乡土民情不无关系。把新加坡称为县,肯定跟国土面积大小有关。

“坡县”一词有没有贬义?即便说者无意,听者肯定有心。

给小岛国起别名,已故印度尼西亚前总统哈比比是祖师爷。语带嘲讽的“小红点”后来成了生动昵称,倒也不让人意外。因为它确实反映新加坡国土面积之狭小,在世界地图上只能是一个小点。

跟“小红点”相比,“坡县”乍听让人更不舒服。小红点在字面上的意涵仅仅突显体积之小,而“坡县”在体积之外,还含侵犯国家主权之意。既然是“县”,是哪国之县?这很难不让人联想到大国的优越感。

还好,新加坡人大多中文水平不高,对“县”一词的语义不甚敏感,被人吃豆腐还不知道,否则早升级成全国性课题,而不只停留在中文媒体和舆论圈议论。

视角不同,描述同一事物所使用的词汇就完全不一样。

有者说,“坡县”是海外中国人跟中国国内亲友沟通时,使用的谦虚用语,跟寒舍、贱内等差不多意思。那只能说明,有些词汇只适用于有共同文化和生活背景的同圈人,听在圈外人耳里就不是自谦语,而是语意完全不同的冒犯语。

在新加坡的中国人社群或新移民跟中国亲友交流时用“坡县”,双方舒服自在,别人也管不着。但公开网络平台,或在跟其他新加坡人面对面沟通时应避免使用,小则造成误会误解,大则造成群体间矛盾激化,以为新移民人在星洲,心在神州,不愿融入新生活。

网络世界的语言暴力难约束,尤其是社媒舆论聒噪浮夸,却经常被当成具代表性的社会现象看待。以前阵子中国女子和新加坡警察部队调查官叫阵的事件为例,视频在社媒平台疯传时,留言区就出现不礼貌的“阿中”或Ah Tiong等用语。新加坡网民也不应使用这类戏谑称谓,只有台湾前卫福部长陈时中被人叫阿中不生气。

新加坡、梵蒂冈和摩纳哥是世界上少有的城邦国家。梵蒂冈具强烈肃穆的宗教色彩,摩纳哥以炫目赌城闻名,新加坡性格不鲜明,多年前甚至被台湾歌手郑智化形容为“被阉割”的城市,但就是这样一个沉闷稳定安全的地方,对热钱外资外国人有着巨大吸引力。

新加坡之小,比上海浦东新区都还不如。新加坡国土面积700多平方公里,总人口560多万。浦东新区面积1210平方公里,常住人口570多万。对少与外界接触的大国子民来说,确实很难理解这个面积不如县、职能又相当于直辖市的小国,何以在世界立足?

小不代表弱。在建国一代领导人的带领下,新加坡打破小国无外交宿命,与大国建立不卑不亢的关系;以安全的经商环境吸引外资,打造成区域金融中心和交通枢纽的地位,让新加坡从第三世界跻身第一世界,人均国内生产总值在亚洲数一数二。

小不是问题,关键是要做到小而美、小而精。中国一带一路倡议不也要从大撒钱的世纪工程转向“小而美”项目了吗?

台湾学者就认为,北京未来可能将效仿日本目前在东南亚等地的做法,通过一带一路在第三世界开展更多小而美的民生项目。

日本在二战结束后把东南亚当做对外援助的重点,根据各国情况制定不同援助方针,除公路铁路等基础设施外,也直面教育、医疗卫生、环境保护等民生问题。这些外援都有助于提升东南亚国家民众对日本的好感。

“小而美”接下来相信将成“讲好中国故事”叙事中的常用词。对外施展魅力攻势的目标仍是高大上,但实践手法部分转向追求小而美。大国倡议思路都转变了,民众也应从小见美,别再把小国公开叫成“X县”了。

如果在“小红点”之外还要多个昵称,港台媒体常用的星国或星洲等旧称完胜坡县,它不只包含更多历史感,也突显使用者的文化内涵。

(作者是《联合早报》中国组副主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