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初秋,我到古丝绸之路上的乌兹别克斯坦(简称“乌兹别克”)旅游。不必赶鸭子的自由行,让我有充裕的时间观察乌兹别克人的生活方式和环境,并与当地人打交道。通过从乌兹别克回首观望新加坡的视角,我想谈谈三个感受比较深刻的课题。

到乌兹别克旅行的外国人,主要以欧美人士居多。当乌兹别克人看见亚洲脸孔时,一般都会问我是不是韩国人。听说我是新加坡人后,有一点年纪的当地人,劈头就说“Halimah Yacob”(新加坡前总统哈莉玛)。这并不让我感到意外,因为哈莉玛前总统卸任前的最后一项国事访问之一,就是今年5月的中亚之行,其中包括乌兹别克。

当地人对哈莉玛前总统的到访留下深刻印象,也许和她非常接地气的出访与互动方式有关。她乘搭乌兹别克航空抵达首都塔什干,而不是乘坐专机。从首都到古都撒马尔罕,也是选择乘坐一般老百姓通勤使用的快铁。

2022年的上海合作组织峰会,主办地点正好是在撒马尔罕,当时中国国家主席习近平、俄罗斯总统普京、土耳其总理埃尔多安等重量级领袖齐齐现身乌兹别克,隆重盛大、生人勿近的排场,可想而知。谁料不到一年后,来了个新加坡的国家元首,居然与民同行,相信那种观感上的对比和反差,肯定让当地人感觉不可思议。哈莉玛前总统说过要当一名“人民总统”,看来她成功俘虏的,不只是新加坡人民的心。总统的职责,虽说象征性多于实质性,但在国际舞台上,总统代表的是整个国家的素质,确实不能等闲视之。

其次,我想说一说环境的清洁卫生。除了游人如鲫的撒马尔罕比较脏乱,我从乌兹别克的西部去到东部,无论大街小巷或商店巴刹,总是干干净净,姹紫嫣红的花朵整整齐齐地种在路边。连一般平民居住的简陋后巷,甚至沙漠区的小村庄,也不见有人随地乱扔垃圾或吐痰,不会嗅到一股股的异味。这次,啧啧称奇的,换成我这个新加坡人了。

乌兹别克人对新加坡的评价很高,除了欣赏我们对于贪腐的零容忍态度,就是“新加坡很干净”。当我听到这句赞美词时,总感觉很心虚。多数乌兹别克人,大概都不会有机会到新加坡景点以外的组屋区或公共场域走走,或看到关于这些场所的介绍。如果他们看见一些组屋底层洒落一地的垃圾和烟蒂,闻到楼梯间臭气熏天的烟味和尿味,甚至被高空抛下来的垃圾砸中,肯定会对自己国家的清洁度深深感到自豪。

最后要谈的,是我很关注的双语双文化课题。

火车徐徐开动了。也许是为了找机会练习讲英语,车厢内一名准备到首都念大学的年轻男生主动与我闲聊。他是典型受到西方传播文化和社交媒体影响的年轻一代,崇尚美国文化,希望将来能够移居到欧美国家,因为那些地方有言论自由,可以说“真话”。过了不久,一名年轻女生走过,瞥了我一眼,马上眼睛一亮,以华语问我是不是中国人。我告诉她我是新加坡人,但会说中文,她欣喜地坐下,滔滔不绝地跟我聊天。乌兹别克年轻人崇美的居多,像这名女生那样,对中华语言和文化感兴趣,而又肯到孔子学院锲而不舍地念书,并时刻找机会跟“中国人”讲中文的,属于少数。

女生的中文虽然不是很流利,但字正腔圆,表达准确。同行友人的那套只在新马一带才听得懂的语音、语法和词汇,在乌兹别克根本派不上用场。大部分的时间,我还得帮忙把“新马华语”翻译成标准普通话,双方才能沟通。我不禁想象,如果两名乌兹别克年轻人在那列火车上遇见的不是我,而是跟他们年龄相仿的新加坡年轻人,不知道他有没有能力瞬间语码转换,能同时跟崇美派和崇华派进行思想交流,在小小的火车厢里,成为两个世界的文化桥梁?

我猜想,新加坡年轻人跟崇美派的沟通可能比较自在,很快就互加IG照片墙,分享时下流行文化。至于崇华派,跟他聊了几句以后,因为彼此听不懂各自的“华语”,崇华派穷极无聊,只好走开。

新加坡华人双语双文化的优势,所剩无几。想想就忧心。

作者是本地教育工作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