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孟达:快乐国家何以为乐?

新加坡不可能照抄北欧小国的快乐经,但它们的快乐提高我们对生活价值的认识。

三天前,在圣诞节过后,我从世界最快乐的国家芬兰首都赫尔辛基,取道卡塔尔首都多哈,飞回比较不快乐的新加坡。

在联合国的2023年“世界快乐报告”的国家排行榜中,芬兰六连冠,几个北欧国家也位列前茅。此次参加旅行团匆匆走过挪威、瑞典和芬兰,零下的“极夜”和不停的细雪纷飞,三个小国之旅让人感受到当地人民的友善与温馨,虽然看不到期待的北极光,心灵却有一番不可言喻的满足。

经常在诸如全球廉洁国家、富裕国家等排行榜上,与北欧国家在前五名中并肩争辉的新加坡,在快乐榜上则是明显落后,只排名第25位,是亚洲的第一,算是“差强人意”。

新加坡的快乐不如北欧,有必然和偶然的因素。物质生活与精神生活有一定的关联,快乐国家毫不意外的都是发达国家。今年排第四的中东国家以色列,人们常年处于备战的心理状态中,他们的快乐又从何而来?是个值得专家学者探讨的课题。

回顾2023年,新加坡最严重的社会问题也许就是不快乐的人越来越多,也越年轻化。一名新加坡国立大学的学生,最近在《联合早报》的新栏目《解读新世代》中透露,国大校园内最近张贴的一份海报指出,有调查显示在读的大学生中,每四人就有三人有患抑郁症的风险。这是大学向学生发出的健康警报,大学官方既已引以为忧,就应有针对性的后续行动。

今年10月份公布的全国人口健康调查显示,新加坡有更多人面对心理健康问题,心理健康欠佳比率从2020年的13.4%,增至2022年的17%。当中以18岁至29岁年轻人占比最高,达25.3%。参与2022年调查的女性中,18.6%有心理健康问题,男性则占15.2%。

与此同时,有更多人愿意就心理问题向亲友等非正式支援网络求助。调查指出,在本地居民中,愿意向非正式支援网络求助的比率,从2021的69.1%,增至2022年的79.7%。

10月4日在第七届新加坡心理健康大会(Singapore Mental Health Conference)上,卫生部长王乙康透露,在未来两年,官方将制定心理健康方案,把支援和预防心理健康问题纳入健康SG计划,成为全科医生执业范围的一部分。已有400多名全科医生受过相关培训,并与社区支援团队和医院合作;官方将逐步让更多全科医生受训。这项宣布意味着,政府正式向国人心理健康严重化问题宣战。

12月27日,我从赫尔辛基乘搭芬兰航空到多哈转机的飞行途中,看了一部探讨芬兰成为世界最快乐国家因素的45分钟英语纪实片。片中访问了许多领域的工作者和家长,他们的谈话重点凸显照顾孩子从小的心理健康发展是社会的共识,小学没有考试,只有数学教师偶尔会给孩子测试,找出他们的数学程度。学校特别重视学生每隔45分钟便要下课休息,这段时间让孩子自由活动,他们认为这样才能恢复学生对学习的注意力。

其中一位受访的教育工作者说,“每所学校都是好学校”,这句话我们听来很熟悉,这正是新加坡政府经常重复的看法,但出自芬兰教育工作者的口中,似乎更容易理解。

对于成年人,芬兰社会强调生活作息的平衡,每个受雇者每年享有长达五周的休假。芬兰人十分珍惜个人自由,以及政府政策的透明度,并对公共设施的效率和服务存有高度信任。

在前后10天(不包括两天的飞行)行程中,数度在北欧三国的城市街头漫步,得到一个共同印象是,公路上听不到车子的喇叭声,唯一“有幸”听到的车笛声,是在赫尔辛基的一个路口。北欧驾车者都具有高度礼让精神,而且保持快乐的驾驶心情,他们会主动停下让人过马路。

过去几天,新加坡处于圣诞节和迎接新年的节日气氛中,民众对街头派对的参与空前热烈。相比之下,芬兰北部小镇,在北极边上,圣诞老人的家乡罗瓦涅米(Rovaniemi)的节日气氛相对平静,有灯饰,却不特别眩目迷人。平安夜我住在著名的列维(Levi)滑雪胜地度假村,本以为当晚度假村必有一番喧闹,结果户外反而显得格外寂静。当地人在家吃饭,餐馆里招待的多数是游客。西方游客假借圣诞老人的手把礼物送给孩子,是餐会上的重点节目。

看看这边新加坡乌节路的平安夜狂欢,简直是一种集体亢奋。

新加坡不可能照抄北欧小国的快乐经,但它们的快乐提高我们对生活价值的认识。

国家的快乐是建立在物质生活和人民的身心健康基础上,人们为名为利,蝇营狗苟,文化与艺术灵性被埋没。故此,新加坡处在最富有国家的前列,最快乐的国家却没有份,并不奇怪。

当我们以高度自信迎接新一年的到来,狂欢之余,切忌被刻意营造的“快乐”冲昏了头脑。芬兰圣诞节的含蓄,却掩不住人们心里的平和与宁静,才是真正的快乐!

(作者是《联合早报》特约评论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