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德鑫:缅甸问题已成亚细安绊脚石

缅北历来金三角毒品、枪支泛滥一直成为负面标签,近年又被贴上电诈国家的新标签,成为“恐怖国家”。

2021年2月缅甸敏昂莱军人集团发动军变以来,缅甸积累的一系列问题已成为影响亚细安发展的绊脚石。缅甸曾在2017年获《孤独星球》杂志评选为“全球十大最佳旅行国家”之一,然而时隔六年,却成为世人眼中“电诈国家、噶腰子(编按:指偷盗人体器官)国家、恐怖国家”的代名词。

缅甸之所以走到今天,有着复杂的历史根源。缅甸有135个民族成员,缅族约占总人口的65%,向来盛行排他的“大缅族主义”,比如一直推行六种身份证等差别化政策,推导多元民族矛盾,并衍生了迄今活跃的数十支反政府民族地方武装(简称“民地武”)组织。

1947年,“缅甸国父”翁山将军与少数民族达成的《彬龙协议》也为分裂主义埋下楔子。1962年尼温军政府推行“四断政策”,切断少数民族武装“食物、资金、情报、兵力”的来源,点燃战乱之火。1974年缅甸颁布新宪法,不再承认少数民族自决权,加剧了民地武的激烈反抗,也导致今天各邦军阀林立的局面。

1988年苏貌将军政变后实行多党民主,短时间内涌现大小233个政党,军政府对少数民族武装推行怀柔政策,比如默许少数民族武装开发矿产,甚至是走私毒品,为今天缅北毒品等系列问题埋下种子。

2021年2月1日,新当选议会宣誓就任前夕,敏昂莱发动政变,逮捕了国务资政翁山淑枝等高层领导人。军方接管国家权力后,缅甸陷入自“8888”运动以来最严峻的动荡,翁山淑枝所在的民盟政党,随后宣布成立民族团结政府(NUG)和人民保卫军(PDF),并广泛联合克钦独立军(KIA)、若开军(AA)、钦民族军(CNA)等民地武组织对抗敏昂莱官方。

已被贴上恐怖国家标签

动荡滋生了一系列贫穷、难民、宗教和民族冲突危机等。缅北历来金三角毒品、枪支泛滥一直成为负面标签,近年又被贴上电诈国家的新标签,成为“恐怖国家”。

然而,这并不真实,缅甸是中南半岛最大的国家,由七省七邦组成,笔者曾考察过缅甸大部分省邦,总体上,以上座部佛教立国的缅甸,绝大多数人民淳朴善良,社会虽落后但有秩序,动荡也仅限于少数边境区域。

2009年,政府军寻求将果敢同盟军改编为缅甸边防军,遭到号称“果敢王”的彭家声拒绝后双方爆发战争,并以果敢同盟军败退为结局。自此,缅甸政府军全面控制果敢老街,目前以缅军驻果敢老街军分区司令莫觉杜准将为果敢最高统治者。随后,缅军对果敢的统治采取“羁縻政策”,对新兴的电诈业也听之任之的短视行为,导致国家形象蒙上阴影。

缅北电诈最早可追溯到2015年中国公民丁宁(已入狱),在佤邦开设的钰诚东南亚自贸区,这片占地427公顷的土地成为电诈分子的最早乐土。此后蔓延克伦邦、果敢、佤邦、掸邦勐拉、克钦邦板瓦等地,形成了多个电诈园区。正是由于放任政策,导致今天国家名声大坏。

自敏昂莱军人集团上台以来,缅甸与亚细安关系出现较大裂痕。2021年4月,亚细安领导人共同召开特别峰会,为解决缅甸问题提出五点共识:停止暴力;各方展开建设性对话;设立一名亚细安缅甸问题特使;亚细安将向缅甸提供人道主义援助;亚细安主席特使和代表将访问缅甸。

然而,三年来缅甸军人集团的回应,反而凸显亚细安调和机制的失败,“五点共识”事实上成为一纸空文。在今年9月刚结束的雅加达亚细安峰会(缅甸首脑缺席)上,印尼外长蕾特诺指出,解决缅甸危机进展缓慢给亚细安带来了负面影响。新加坡总理李显龙也说,亚细安必须推动缅甸和平计划的全面实施,不允许缅甸军方领导人出席亚细安高级别会议的立场也必须维持,否则亚细安的威望将受到损害,亚细安在地区事务中的核心作用将被削弱,影响与主要伙伴的合作。

此次峰会还决定,2026年缅甸将不再担任亚细安轮值主席国,这一权利将转交给菲律宾。此举被视为亚细安对缅甸的进一步惩罚,但也制造了亚细安内部的分裂。甚至有成员国代表引述《亚细安宪章》条款,呼吁“开除缅甸”、增补纳入东帝汶的“减一补一”方案。

有悖于“中缅共同利益”

除了与亚细安机制的僵局,缅甸与中国的关系也因缅北电诈事件蒙上阴影。今年10月27日,果敢同盟军、德昂民族解放军、阿拉干军发布“10.27行动声明”,以反电诈名义发动战斗并攻克多个缅军驻点,被绝大多数媒体解读为中缅地缘政治博弈。在笔者看来,这种论调十分偏颇,最终或将导致中缅两国相互敌视。其中一件事例,是最早网上流传的“临沧县外事办”致“果敢老街”的一份公函,后被证实是伪造文件。这种伪造的目的在于制造中国介入缅甸内政的不良舆论,为破坏中缅关系埋雷。

伴随“10.27行动”的是缅甸民间出现新一轮反“德祐”(中国)的舆论。11月10日缅甸媒体又刊登了“反华”文章,渲染“曼德勒市已被德祐吞噬!”在2021年敏昂莱政变后,缅甸脸书也曾盛传一张相片,把中国一款流行的炮弹外壳的白酒包装模型,故意抹黑成是中国支持缅甸内乱的“炮弹”。事实上,一个混乱的缅甸完全有悖于中缅共同利益。

无论是现实还是长远,对中国和亚细安而言,都乐意看到一个太平的、稳定的、发展的缅甸,这是利益攸关的共同体。据缅甸商务部数据,今年4月1日至8月4日,中缅边境贸易额达到13亿8000万美元(约18亿6000万新元)。另据缅甸商务部消息,2023至2024财年间的4月和5月,缅甸与亚细安国家之间的贸易额达14亿1000万美元。

今天,缅甸周边国家已先后步入后工业化时代,而缅甸的工业化水平依然很低,属于传统农业国。缅甸的未来应积极开放,融入亚细安、融入区域全面经济伙伴关系协定(RCEP)体系、融入一带一路;从世界的眼光看缅甸,而非从缅甸的眼光看世界,并大力整顿,摘掉负面标签,重塑良好国家形象,深度参与全球化。

作者是前暨南大学特聘研究员、资深旅缅学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