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军入俄,不管战术上最终效果如何,在战略上就是要求美国必须在当下做出决断。选择在美国大选前夕派兵入俄,就是要美国两党都认真考虑这一情势。
朝鲜军队进入俄罗斯境内一事,虽然各方还在遮遮掩掩、虚虚实实的表演之中,但恐怕已是板上钉钉的事;有待进一步确认的也许只剩一些细节内容,包括朝军规模有多大,部署在什么地方,会参加怎样的军事行动等。此事所引起的震动及连锁反应还在发酵当中,但其实再怎么夸张亦不为过,毕竟上一次在欧洲大陆作战的亚洲军队,还是成吉思汗麾下的蒙古大军,那时候还没有俄罗斯这个国家,莫斯科大公只是金帐汗国一名税务官罢了,整个欧洲都被蒙古铁骑搞得焦头烂额。
今日之朝鲜当然无法与蒙古帝国相提并论,也无法与今日俄罗斯相比,虽然也有百多万部队,但从装备水平到作战能力都有较大差距。据传的近万人入俄,即使是所谓精锐的“暴风军团”,也不可能发挥太大作用,毕竟现代战争既不是靠神秘,也不是简单靠勇气就可以取胜的。现实是,朝军入俄不可能像当年蒙古大军那样,为了自己的帝国扩张;恰好相反,他们更可能是为了自保,不得已而如此。
朝鲜要自保的是现政权,自保方式包括先军政治、严格的内部控制、核武器及投送系统等。派兵入俄与发展核武器脱不了关系——俄罗斯能给朝鲜带来的最大诱惑,想必就是与核武相关的技术。朝鲜政权此类举措可能源自强烈的不安全感,因为没有安全焦虑的国家,基本都参加无核国家倡议或《禁止核武器条约》;与大国军事结盟,更是寻求安全保障的直接方式。朝军此番入俄,就与《俄朝全面战略伙伴关系条约》被俄罗斯杜马批准异常同步。
然而,朝军入俄一事的效果可能远不止于此,不管有意无意,中美两个大国肯定是此事的主要指向,是朝鲜也可能包括俄罗斯的战略意图所在。
其实中国才是朝鲜最重要盟友,无论是经济支持还是军事合作,真正的“血盟”关系——70多年前用鲜血凝结的友谊,还有1961年签署的《中朝友好互助条约》,规定在任何一方遭受进攻时,另一方立即提供包括军事在内的一切支持。朝鲜与第二个国家签订有同样内容的条约,就是《俄朝全面战略伙伴关系条约》。所以今日看来,朝俄加强军事合作的最重要意义,不是能在战场上取得多大成效,而是让中俄两国间接形成军事同盟关系,即如果朝鲜在与俄罗斯的合作中,同其他国家发生战争,根据条约,中国就有提供军事支援的义务。这是让美国和全世界都极为担心的事情,也是近期美国官员一再要向中国反复确认该事件影响的原因。到目前为止,中国的回应较为模糊,外交部发言人林剑11月1日只是声称,“朝鲜和俄罗斯是两个独立的主权国家,他们如何发展双边关系是他们自己的事”,让外界很难把握背后的真正考量。
朝鲜此举或强迫中国选边站
虽然中俄也建立“全面战略协作伙伴关系”,并无上限,但从来没有承诺过军事互助的内容,即使在俄乌战争进入第三年之后,中国还在尽力保持相对独立灵活的外交立场。可是朝军入俄,已经引发韩国激烈反弹,半岛局势急剧升温;如果朝军卷入与乌克兰的战争,不管是在库尔斯克还是乌东前线,朝鲜半岛势必陷入战争漩涡,中国将不得不做出艰难的抉择。
事实上,中国在俄乌战争问题上一直强调,“战场不外溢,战事不升级,各方不拱火”。朝鲜此番举动显然未将中国的建议当一回事。这种不尊重可能还源于中国在朝鲜半岛坚持的无核化立场,所以用这种方式强迫中国更明确选边站队,应该是朝俄的潜在用心之一。此时此刻对中国而言,俄罗斯是不是分享或抢占对平壤的影响力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如何避免被绑在俄朝的战车上,而使自己的国家战略偏离既定方向。
美国当然是朝俄最重要也最强大的敌人,他们所做的一切都会时刻瞄准美国反应;按他们的话说,如果没有美国咄咄逼人,就既没有俄罗斯进军乌克兰,也没有朝鲜执意发展核武器,和如今冒天下之大不韪地派兵进入俄罗斯。朝军入俄,不管战术上最终效果如何,在战略上就是要求美国必须在当下做出决断,究竟是对俄朝的强势行动采取适当妥协措施,还是如冷战初期美国战略家乔治·凯南所建议的那样“强势推回”?选择在美国大选前夕派兵入俄,就是要美国两党都认真考虑这一情势,不管是谁获胜,都要在此事上做出决断。这个决断显然不仅事关朝、俄、美,而是会卷入中、欧乃至全世界,可能影响整个人类未来数十年命运的重大决断。
朝鲜像个淘气的孩子,或是为了邀宠献媚,或是为了火中取栗,但确会在不经意间将身边的大人推入你死我活的角斗场。朝军入俄是给中美两国提出真正的挑战,需要卓越的战略智慧才能应对这一问题;不知明年上任的美国总统,是否已意识到其中的重要性与复杂性,至少中国方面目前已表现出足够的慎重和担忧。
(作者是扬州时事评论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