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瀚森:优步的司机驾着洛杉矶的梦

最近一次商务旅程,在飞往洛杉矶的新航机舱内,终于可以安静、完整地观赏好莱坞电影《疯狂富豪》(Crazy Rich Asians,中国译名:摘金奇缘)。影片改编自新加坡出生美国作家关凯文同名小说,由杨紫琼等亚裔演员担纲主演,并有众多新加坡本土演员参演,给观众先入为主的印象,这应该是一部能够呈现今日新加坡风貌的美国制作娱乐产品。

必须承认,《疯狂富豪》是一部有笑有泪,充满娱乐性的标准好莱坞制作。但笔者作为新加坡华裔并长期在商界打拼,有资格评价片中对于新加坡本土富裕阶层的刻画,是几乎完全失真的。影片中疯狂炫富、暴发户式消费、灰姑娘式的婚姻,也许符合西方视角的亚洲富豪形象,但现实世界的新加坡成功人士,务实、理性、低调,普遍有着“越成功越谦逊”的处世风度。

根据《全球最富裕城市报告》的最新数据,新加坡目前有约24万5000名百万美元净值人士,相当于每25名新加坡居民中就有一位富豪。是的,你看到的那位穿着短裤拖鞋,坐在食阁喝咖啡的安哥大叔,可能就是一位低调富豪。事实上,原著作者关凯文自11岁定居美国后,如今51岁的他,因为没有履行国民服役义务,近40年没有踏足过新加坡土地,相关作品也难免充满“想当然”的浮夸色彩。

经过17小时的长途飞行,终于到达好莱坞所在城市洛杉矶,凭着亚太商务旅行证顺利通关后,终于又可以使用久违的手机打车软件——优步(Uber)。优步在2018年将东南亚业务出售给Grab,彻底退出新加坡市场。2018年也正好是《疯狂富豪》院线上映的年份。手机确认信息内的司机名字为中文的汉语拼音,Yao(姚)。

都说出租车司机是一座城市的名片,所以笔者也养成通过与司机交谈,来一窥当地风貌的习惯。也许都是亚裔,这位年过半百的姚司机很快打开话闸,介绍自己来自中国南京,10年前与妻子作为投资移民来到加利福尼亚州定居。10年时间,两个孩子在美国出生,姚先生也从一位当年体制内的成功人士,转为一名他自称的顾家男人,负责接送孩子上学、为孩子补习功课,业余时间驾优步补贴家用。他的妻子因为从事钢琴家教,收入更高,姚先生也很坦然地告诉我:“现在是太太负责赚钱,我负责家务照顾孩子。”

交谈中,可以感觉到姚先生已经接受了移民异国后的身份落差,并如绝大多数亚裔父亲一样,将自己还没实现的人生理想,寄托在下一代身上。上世纪90年代,亚洲歌神张学友曾经有一首《纽约的司机驾着北京的梦》传唱于整个大中华区,歌曲背景也是上世纪的中国移民之美国梦。二三十年后,出租车变成了优步私召车,阳光下的人生故事仍然大同小异。

姚先生还跟我分享一个他的观察。他发现后疫情时代,有越来越多新加坡人前来美国从事商务活动,而新加坡人给他留下勤奋有素质的好印象。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国与国人民之间如果缺乏面对面交流,相互之间的认知只是来自历史书本、特定受众媒体、影视作品的片面印象,难免会出现信息茧房。如果再有操弄民粹的政客扭曲、丑化别国形象以获取政治利益,就容易出现两国人民相互妖魔化的负能量。

国务资政李显龙在今年的劳动节集会上自豪地说,无论是在大国还是小国,无论是发达国家还是发展中国家,人们都对新加坡怀有高度敬意。这份来自世界的敬佩,除了归功于新加坡政府成功的经济发展政策,多交友不树敌的外交战略,还必须归功于一代代新加坡人“走出去就有路”的商业开拓精神,每一名新加坡人在海外异国留下的人性之光,都成了世界各国人民钦佩与效仿的榜样。

根据皮尤研究中心最新的年度民调报告,近八成美国成年人对中国的看法负面。但相关民调没有列出的一个关键前提是:这近八成的美国成年人中,有多少比例曾经亲身到访过中国,并与当地人面对面交流过?美国与中国之间相隔辽阔的太平洋,飞行时间长达几乎一整天,到达彼岸后还须要迅速调整昼夜颠倒的时差。如何将中国梦与美国梦融合成“人类命运共同体”,中美两国从政治精英到普罗大众,都任重道远。

笔者此次的洛杉矶行程,包括实地参访洛杉矶纪念体育场,这里是1932年及1984年奥运会的主场馆。巧合的是,1932年是中国运动员第一次参与奥运会;而1984年更是中美体育外交意义非凡的一年,两国因为苏联入侵阿富汗,共同抵制苏联举办的1980年奥运会。1984年的洛杉矶奥运会成为新中国重返奥运大家庭的元年,中国并一举获得15枚金牌,大大提升改革开放初期的中国信心。中美关系的下一个回温期,需要两国人民更深层的互相了解,也需要类似洛杉矶奥运会这样的历史契机。

作者是亚太区域企业集团总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