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志群:赖清德当选台湾总统令北京陷入两难

北京嘲笑台湾的自由选举或诋毁其领导人是不明智的,特别是北京自身的政治改革已停滞不前,甚至倒退。随着越来越多的人同情台湾,并欢迎台湾对全球的积极贡献,北京关于台湾问题纯属中国内政的说法,将面临台湾和其他地方越来越多的审视和挑战。真正令人担忧的是今年11月美国大选的结果。

台湾1月13日的总统和立法院选举,因对两岸关系和美中关系的重大影响而备受全球关注。现在尘埃落定,以下是一些启示。

首先,2024年的台湾选举甚为特别,所有参与的政党都可以宣称取得一些胜利。执政的民主进步党及候选人赖清德无疑是最大的赢家,因为他击败了来自中国国民党和台湾民众党的竞争对手;民进党也将连续执政超过八年。这是台湾自1996年开始总统直选以来的首次。然而,赖清德只获得40%的选票,这意味着60%的选民没有选择他。另外,民进党还失去立法院多数席位。这绝对不是民进党或赖清德的压倒性胜利。

国民党和民众党都可以说是小胜,前者重新成为立法院第一大党,席位增至52席,超过民进党的51席;而后者作为新政党获得八席,成为第三大党,将受到两个大党的拉拢,以便在立法院形成多数。

即使是华盛顿和北京也可以被视为赢家。据信,美国倾向于支持一个既能对抗中国大陆,又不会过于强硬,以防引发台海危机的政党。华府就把民进党的领导人,视为处理两岸关系和加强美台关系的典范。但华府对赖清德却存有疑虑,担心自称“务实的台独工作者”的他,可能会将美国拖入与中国的直接冲突。尽管如此,对美国来说,民进党和赖清德还是比较可取的,因为国民党总体上被认为是亲中的,民众党的柯文哲则有些难以捉摸。

60%的台湾选民希望下架民进党,或许能让北京感到些许安慰。国民党和民众党未能合作竞选,给了赖清德获胜的机会。北京坚称赖清德不代表台湾的主流民意,这是有一定道理的。北京肯定对选举结果不满意,但也可能并不感到意外。

民进党可能长期执政

其次,由于“得票最多者当选”的选举制度和高度分裂的台湾社会,民进党很可能在未来很长一段时间内继续执政。民进党候选人只须争取基本盘(约占合格选民的40%)的支持,就能轻松击败挑战者。

另一方面,国民党目前的最高支持率低于35%。其他政党的支持率会更低。因此,台湾政治可能已进入这样一个时期:即使民进党的表现乏善可陈,多达60%的选民不支持它,但它仍能继续执政。

选举前的民意调查明确显示,赖清德将获胜。尽管如此,北京和国民党内部的一些人士仍对国民党这次可能胜选抱有希望,因为国民党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加团结,所有派系都团结在党及候选人侯友宜周围。在马英九的总统任期(2008年至2016年)后,国民党从未如此接近赢得总统宝座。最终,侯友宜只获得33.49%的选票。2024年的选举粉碎了国民党在近期内重新执政的希望。

然而,即使国民党或民众党赢得总统选举,也不会让北京满意,因为两党只支持维持两岸现状,而不是与中国大陆统一。这三个政党都支持与美国建立稳固关系,并加强台湾的军事准备。北京提出的“一国两制”对这些政党没有吸引力。无论谁在台北执政,都不太可能与北京合作推动统一。

第三,北京现在面临两难境地:一方面,它必须做出回应,向即将上台的赖政府发出某种警告;另一方面,如果它反应过度,它与华盛顿的关系将受到影响,两岸关系将进一步恶化。这就解释了为什么迄今为止,它的反应还算温和。就像鸭子划水,在水面上看似平静,在水面下却是拼命地划动着,北京可能正在焦急地探究适当的行动。

北京已将赖清德列为分裂分子,因此目前不太可能与他对话。然而,排斥他并不能解决问题。北京肯定不会为了与认为两岸互不隶属的赖清德对话,而在“一个中国”的原则上让步。但如果不直接沟通,两岸之间的隔阂将持续扩大,台湾将与中国渐行渐远。但如果北京决定惩罚赖清德,最终可能也会伤害到投票反对他的60%选民,在台湾民众中制造更多反中情绪。北京因此陷入“做也不是,不做也不是”的局面。

凸显两岸分歧

两岸关系已进入不确定时期。我们很难预测北京下一步会采取什么行动,但很明显,赖清德的当选给中国政府带来严峻挑战。甚至在选举之前,北京就已经暗示可能会终止在马英九执政时期达成的《海峡两岸经济合作架构协议》(ECFA)下的贸易和关税优惠政策。选举两天后,南太平洋国家瑙鲁与台湾断交,改而与中国大陆复交。北京可能会根据自己的盘算,对台湾采取经济、军事和外交相结合的措施。

第四,尽管北京声称台湾的选举是中国大陆的地方选举,但大多数外部观察家对台湾平稳的选举过程,以及和平的权力交接印象深刻。在包括美国在内的其他民主国家出现倒退之际,台湾正在成为一个有韧性的民主国家。民主已成为台湾的信仰和公民文化。台湾越是举行这样的选举,国际社会就越能看到海峡两岸的差异。

北京嘲笑台湾的自由选举或诋毁其领导人是不明智的,特别是北京自身的政治改革已停滞不前,甚至倒退。中国大陆仍将台湾问题视为1940年代未结束的中国内战的延伸,但民进党政府却努力将台湾问题国际化,突出其民主自由及在全球经济中的关键作用。随着越来越多的人同情台湾,并欢迎台湾对全球的积极贡献,北京关于台湾问题纯属中国内政的说法,将面临台湾和其他地方越来越多的审视和挑战。

美中合作至关重要

最后,美中合作仍然是台海和平、稳定和繁荣的关键。北京和华盛顿最近一直在共同努力改善双边关系,并应对台湾问题的挑战。美国官员重申华盛顿长期以来的“一个中国”政策,反对单方面改变现状,以及拜登总统在台湾选举后立即表示不支持台独,都有助于稳定台海局势。华府不希望看到北京或台北方面有任何出乎意料的举动。只要华盛顿继续威慑北京,管束台北,这一微妙的现状就能维持下去。

真正令人担忧的是今年11月美国大选的结果。拜登连任将确保台海相对稳定。特朗普重返白宫可能会给华盛顿、北京、台北的三角关系带来新的不确定性。从特朗普第一个任期来看,他本人可能不太关心台湾问题,但他可能会被反中的狂热分子包围,他们可能会怂恿台北越过北京的红线,比如修改台湾的官方名称或《中华民国宪法》。如果发生这种情况,一场危机将席卷台海,很有可能使中国和美国陷入直接军事冲突。

作者是美国巴克内尔大学政治学与国际关系教授

原载《联合早报》旗下英文电子杂志“思想中国”(ThinkChina)

黄金顺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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