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赟:当民选制度备受质疑

新加坡大选的脚步再次临近,坊间各党派准备参选的报道日益增多。今年是少有的大选之年,除美国外,欧洲议会和很多国家都举行了或即将举行大选。全世界约一半人口都在投票,至少反映民选制度在当今世界政治舞台的主流地位。如果考虑到在1900年左右,全世界民主国家不过10来个,百年后已有120多个国家实行多党选举,民选政治可谓人类现代文明的最大共识,也是世界发展之大势所趋。

在美国总统拜登与前总统特朗普的一场电视辩论后,中文世界出现很多对民选制度的嘲讽。受集权思想影响者,即使身处民主社会,一些人也会心向集权并仇视民主。有形的地理阻隔消失,但心理阴影仍挥之不散。

我异常珍惜自己的投票机会,家中两票虽然只是巨大分母之上的分子,但正是每个个体的合力,才决定了新加坡议员与总统的当选与否,也让政府与民间有机会直接沟通。一票看似轻若鸿毛,但正是众多分散的民众意志,才汇集成为时代的共识,因此它又重若泰山。

经常有人批评一些选民不够理性,按个人喜好而非国家前程投票云云。类似这种对民选制度的批评不少,因为普通人包括我自己都难免有很多不理性、错误、冲动的投票决定。作为凡人,我们同样容易受舆论与政治人物的摆布甚至蛊惑,让民选政治沦为群氓宣泄情绪的工具。即使如此,个人的非理性行为,在样本足够大时,相互之间的抵消,依然会代表大多数人群的意志。民选的真正意义在于,它促使政治家开始向民众真正负责,并且建立起具有时效性的政府决策问责机制。只有不断调整和提高公共服务水平,满足民众需要的政党与领袖,才能获得当选与执政的机会。政治人物从来不会天然谦卑,但永远会屈服于拥有选票的民众的意志。

由数人头来代替过去砍人头的暴力形式,终结周期性政治破坏所带来的巨大灾难,这是现代政治文明的真正体现;也让任何对于民主形式的政治诡辩、虚假诠释与刻意批评,都在一张选票之前变得苍白无力。

民选制虽然可能让社会运行效率受损,在若干社会与时间段内,也可能让民粹思想盛行。但比起集权寡头政治,它不会因权力垄断以及民情无法发泄,导致集体情绪的溃坝决堤,造成社会秩序在短期内崩解,引发大规模暴力流血。集权固然可以扫平一切社会障碍,集中力量办大事,但年深月久后酿出大坏事的概率也无限增大。通过民选过程为民间定期释放舆论压力,并跟随民意改变政府决策,正是为社会定期减压的伟大制度性设计。

看看王朝末年的一次次暴力循环,很多学者都慨叹整个统治竟会在瞬间崩塌,极小事件就引发吞噬所有人的熊熊烈火。最后,无论是否有罪,官民各阶层总是玉石俱焚。即使是残酷斗争的少数胜利者,最终也被权力所吞噬。没有制约的权力所造成的破坏力一直存在,只有靠每隔几年的选举,才能将这种巨大破坏力定期消解。

集权社会中,人际关系亦非平等。下层民众利益遭到肆意践踏,只能攀上高位去践踏别人。因此在权力不受选票约束的情况下,恶性斗争的结果就是人人皆沦为输家。要改变命运,只能用暴力来解决,最终从上到下全沦为集权与暴力的牺牲品。

对于普通新加坡民众而言,民选政治不仅对参政者提出高要求,同时也需要每个公民不断进行自我政治教育。公民不仅应积极参与国家政治,还应理解并实践多元包容的民主价值观。通过政治交流对话与理性投票,新加坡朝野可以共同探索和实现更优的政治解决方案。这一过程须要公民具备较高的素质和参与意识,才能有效推动社会的进步和民主的发展。丘吉尔曾说过:“民主是最坏的政府形式,但其他形式更为糟糕。”对民选政治的批评当然永远看似有理,因为它仍在不断发展完善中。但非常幸运,全体新加坡人选择了这个最不糟糕的政治形式。

作者是本地文史爱好者、宗教研究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