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永康:人和人工智能的忧与无忧

有句俗话说,人是万物之灵。人工智能即使再聪明、再有能力,也绝无可能拥有人类的“灵”(灵魂)。

时序进入2025年。回顾过去一年,最热门的一个新潮话题可说是发展人工智能(AI)的利与弊。年底,聊天机器人ChatGPT发生故障,社会怨声载道。去年12月25日《联合早报》言论版最后一期《青年视角》刊出潘政晔同学的文章,质问:没ChatGPT,我们就活不了吗?潘同学指出,人们在工作和学习中过度依赖人工智能,是值得警惕的一回事。

对于人工智能,笔者是小白一个,本来觉得讨论此议题将会心有余而力不足。但幸好在去年12月中到国家图书馆出席衣若芬博士《AIGC文图学》一书的发布,捧读之后,对这个课题的正反两面都得到相当完整的认识,因此在这里提出一点思辨。AIGC为英文Artificial Intelligence Generated Content(人工智能生成内容)的简称。

来自台湾的衣若芬2006年起任教于南洋理工大学中文系,2012年提出“文本研究”结合“图像研究”的文图学概念。她在本书中指出,因关注研究AI多年,发现AI可能深入我们的自我认知和人生价值观,不可忽视,于是撰写本书作为大学课程教材,明了AIGC的法规,分析真伪,正确合理使用AIGC的成果,以助生涯规划和职业发展。发布会上也放映学生以AI制作的五部金鱼尾狮奖微电影。

无法像人脑那样随机应变

从书中所举的例子中,我们确实看到人工智能“比人厉害”的地方。第一个例子是有位教师在课堂上讲诗歌,把诗句背错了,与学生争执之间,学生纷纷拿出手机问谷歌,指出错误,教师尊严受损,听说气氛也弄得相当尴尬。另一个例子是2016年3月间,由谷歌DeepMind开发的电脑围棋软件AlphaGo,与韩国职业九段棋士李世乭对弈,结果电脑以四勝一负击败活人。赛后韩国棋院授予AlphaGo围棋九段。

这类例子无疑会让人产生忧虑和恐惧,心想会不会有朝一日,人类发明的机器和程序会把人灭掉,或让人极度依赖其发明物,没有它便活不下去。衣若芬在发布会上指出,极端的情况就是产生“代码教”,迷信人工智能者把没使用AI的人列为异教徒。但是我想,就是因为有了这些例子,触发我们对人工智能的“能耐”和局限作更深一层的探究。

上述例子指出,人工智能比起活人高超之处,第一是记忆能力:任何过目不忘的活人,记忆库都无法与云端的电脑储存相比。从记忆库抽取样本,活人也没办法同电脑那样准确无误。例二说明,如果软件发明人把所有围棋的棋步规则都输入电脑中,利用程序找出能够“致胜”的所有概率,电脑的能力是可以赢过活人的。

问题是,电脑可以根据曾经输入的程序做作业,但无法像活人的头脑那样随机应变。衣若芬在书中说,自己曾与AI助手Monica对话,问“她”文图学的英文应该是什么,回答是Semiotics,但Semiotics的字义是符号学。折腾了一番,电脑还是无法同意衣若芬自己脑子中的答案:Text and Image Studies。此外发现,聊天机器人能够学习对话者提供的对话和补充,并立即更正自己的回答,但结果有时似是而非,像是陷入幻觉一般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

近几年,笔者曾在X平台上以中文留言,往往得到谷歌义务英译。一般上译文还算准确,但遇上一些新造词语,便无所适从。比如中国网民很喜欢用“润”一词形容移民外地的行动,当我借用“润”这个词的时候,谷歌却往往出现“湿”“水”等英译。电脑并不晓得,中文的“润”是英文“run”的谐音。

有句俗话说,人是万物之灵。人工智能即使再聪明、再有能力,也绝无可能拥有人类的“灵”(灵魂)。《AIGC文图学》记述:2017年,史上第一部由人工智能“少女小冰”生成的汉语现代诗集《阳光失了玻璃窗》在中国出版。2020年12月间,衣若芬应邀到台湾东华大学演讲,便把诗集中的三首诗让大家投选,是否认可小冰生成的文字就是诗。

人工智能有作品但无作者

尽管投选结果有50%赞成“那是诗”,但机器人的作品仍然露出破绽。因为三首长短不一的人工智能诗,千篇一律,都同样出现“世界文字的技术问题”这个句子。微软小冰也明确宣布,放弃她创作的这首诗歌的版权,任何人可以根据她的内容,创作并发表自己最终的作品。这意味着,人工智能产生的“作品”,是没有“作者”在里面的。

衣若芬引诗人杨牧《一首诗的完成》中的句子,说明诗与作者(诗人)间的关系:“诗不是吟咏助兴的小调,诗是心血精力的凝聚;诗不是风流自赏的花笺,诗是干预气象的洪钟;诗不是个人起居的流水账,诗是我们用以诠释宇宙的一份主观的,真实的记录。”一首活人的诗,背后包含诗作者几许沧桑,多少提炼。

证诸于衣若芬:她在大学里研究的对象,硕士论文是关于“咬定青山不放松”的郑燮,博士论文是关于“十年生死两茫茫”的苏轼。两位大文豪都出生在没有AI的年代,之所以成为研究对象,因为他们是世界上唯一的郑板桥,唯一的苏东坡。

人类的绘画雕塑作品当然也如此。傅雷先生在1934年完成的《世界美术名作二十讲》(1985年11月北京三联初版)中所讲到的美术家并不多,但每位名家都有自己独特的姿彩和作品赋予的精神。世上不但只有一个达文西,也只有唯一的《蒙娜丽莎的微笑》。笔者眼拙,但从未发现任何一幅用人工智能画出来的“画作”,有成为名画的可能。

新书发布会上放映认知科学博士何诚明的一则视频,对衣若芬著作的论述完备赞誉有加。但何诚明也提醒各位:人工智能可以帮助人人成为画家,但到头来人人都是“那个”画家。

作者是本地退休报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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