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麦在1960到1970年代，在没有告知的情况下，对原住民因纽特女性置入避孕器。这起丑闻在2022年曝光后，格陵兰独立的呼声更大。遗世独立的因纽特人，顿时从渔猎时代落入后现代霸权争端的漩涡。他们也疑心美国，抗议丹麦在二战后擅自允许美国在岛上兴建海空和雷达军事基地、试验核弹，在冰原下挖掘大量地道放置导弹。
美国当选总统特朗普想买地，买一块冰天雪地。我们不知道他有多认真，但这不是他第一次想买格陵兰，他在上一任就说要买这座大岛。这也不是美国第一次想买属于丹麦的自治领土，1867年从俄罗斯手中买到阿拉斯加后，隔年就提议买格陵兰，但丹麦拒绝。特朗普重拾19世纪的帝国扩张主义思维，他说：“为了国家安全与全世界自由，美国觉得拥有与控制格陵兰绝对必要。”他派儿子小唐纳访问这片极地，表示要让“格陵兰再度伟大”。
竞逐“冰箱”里的宝藏
1861年担任美国国务卿的苏厄德（William Seward）主张，对于那些无法心悦诚服接受美国统治的土地，“买比打划算，因为比较便宜”。但他在19世纪买下阿拉斯加时，被批评是买了一部冰箱。他辩称，那里有丰富的森林木材、煤炭，还可以捕鲸炼取鲸油。他没料到，这座“冰箱”里最珍贵的不是鲸油，而是石油。格陵兰是最新的“冰箱”，美国地质调查局估计，这里蕴藏约175亿桶未开采的石油、150万公吨的稀土；随着海水变热和北极冰冻期缩短，鱼群北游，永冻冰山越来越少，大型捞补也越来越兴盛。
当科学家担忧全球暖化时，投资者一边喊着减碳口号，四处搜寻电动车、风电所需的稀土，一边却巴不得北极的水热一点。格陵兰虽说是岛，面积却超过200万平方公里，是欧盟国家总面积的一半。过去冻结在冰原下的矿藏逐渐裸露，开采变得更容易，也让这片净土变成各国政府和资本家竞逐的宝地，无论支持或反对能源转型，格陵兰都能满足他们的渴望。
距离北极圈超过1000公里的中国，自称是“近北极国家”，对只有5万7000名居民的格陵兰兴致勃勃，套用在非洲、中南美洲以基础建设换取资源的手法，打算带来自己的工程师和工人，兴建三座机场，在西南部的科瓦内湾（Kvanefjeld）挖铀矿与稀土，在北部挖锌矿，并准备买下首府努克（Nuuk）北方峡湾里的废弃军事基地。但美国施压丹麦政府介入，打乱北京的计划。
格陵兰的气候依旧严峻，安置机械、运输和发生意外时的救援都非常困难，融冰也让曾经永冻的地盘变得不稳定，开采成本高昂，到目前为止商业价值有限。开矿公司的宿舍要确保室内温暖，又要避免过热的地基融化冰冻的土地，舒适的住房和高薪，未必能吸引人到冬日漫长、与世隔离的极地淘金。格陵兰能源和矿物储藏量的评估相当粗略，化石燃料占全球的比率从13％到30％不等，究竟有多少土地也是谜。格陵兰的地形像一只碗，堆满上万年的冰块，当冰块都融化时，我们可能发现这是一只由许多小岛组成的破碗。
2010年发生领土争端时，中国禁止稀土出口日本，美国警惕不能受此威胁。对中国在格陵兰的扩张发出警报后，美国最核心的盟友——英国、澳大利亚和加拿大的矿业公司，相继在这片冰天雪地投资，微软的比尔·盖兹和亚马逊的贝索斯投资的矿业公司，也引进最新的人工智能在格陵兰寻宝。在伦敦创办极地研究与政策智库的梅内塞斯（Dwayne Ryan Menezes）指出，当媒体聚焦中国在格陵兰的投资时，事实上，多数采矿权已落入盎格鲁撒克逊国家手中，美国计划透过这些盟友，将格陵兰纳入自己的势力范围。不只特朗普，拜登2021年上任后，就加紧在格陵兰投资，并设立领事馆。
多方觊觎的新航道
格陵兰诱人的不只是矿藏，还有周边随着融冰浮现的新航道。比起沿着加拿大海岸或穿越北极中央，靠近俄国海岸的北极航线（NSR），目前融冰时间长、冰层薄，已经可以通行大型货轮。俄国在2014年并吞克里米亚遭西方制裁后，与中国在北极的合作更密切；北京也在2018年提出“冰上丝路”白皮书。北极航线是经苏伊士运河欧亚航线距离的一半，在节省运费和时间之外，若红海和马六甲等咽喉因地缘政治冲突受阻，北极航线将是关键的替代方案。
2015年，美国前总统奥巴马访问阿拉斯加的北极圈时，五艘中国船舰在白令海峡出没，让美国意识到北京在自家后院门口的强大存在感，但更大的存在是俄国。与俄国紧邻的不只是乌克兰和北欧国家，还有美国，阿拉斯加与俄国本土最近不到100公里，两国的前线小岛距离更不到五公里；紧邻挪威最北端的俄国摩尔曼斯克（Murmansk）军事基地发射的导弹，飞越格陵兰后，可以抵达芝加哥。2020年8月，俄国核子潜舰在阿拉斯加的经济海域试射导弹，让美国惊觉俄国有多近。
面对特朗普的磨刀霍霍，丹麦处境尴尬，虽握有格陵兰主权，但承诺该岛可以经公投而独立。丹麦在1960到1970年代，在没有告知的情况下，对原住民因纽特（inuit）女性置入避孕器。这起丑闻在2022年曝光后，格陵兰独立的呼声更大。遗世独立的因纽特人，顿时从渔猎时代落入后现代霸权争端的漩涡。他们也疑心美国，抗议丹麦在二战后擅自允许美国在岛上兴建海空和雷达军事基地、试验核弹，在冰原下挖掘大量地道放置导弹。
格陵兰冀望借由出售矿藏给中国，以达到经济独立，并摆脱西方，但仰望另一个强权或跨国资本来独立的想法显得天真，一名猎人说：“当冰雪融化，你就知道，谁是敌人，谁是朋友。”
作者是旅居意大利的台湾记者、社会学博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