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全球化和个体化的双重冲击下，如何重建社会秩序，平衡自由与共同体之间的关系，将是未来政治思想的关键课题。
近年来，美国保守主义正在经历一场深刻而复杂的转型。这种转变不仅改变美国国内的政治生态，也在全球激起广泛的思考。长期以来，美国保守主义以温和、自由市场经济和限制公权力扩张为主要特征。然而，自2016年特朗普当选总统以来，一种被称为“另类右翼”的新兴力量迅速崛起。这一派别日益表现出民族主义和威权主义倾向，并在特朗普2021年卸任后进一步强化。学者和媒体将其归纳为“民族保守主义”（national conservatism），这一美式保守主义的变体，正在挑战传统保守主义的主导地位。
美国保守主义的演变，可以追溯到1930年代的罗斯福新政时期。当时，保守派与古典自由主义者联合，共同反对联邦政府借新政扩张权力。在冷战时期，美国保守主义强调自由市场经济与资本主义，并借此确立与苏联对立的意识形态。然而，冷战胜利并未使保守主义更加巩固，反而暴露经济自由主义与新保守主义，在缓解美国社会危机方面的不足。
社区瓦解、毒品问题恶化以及宗教伦理衰退，削弱保守主义的社会基础，为民族保守主义兴起提供契机。
民族保守主义不同于传统保守主义，它强调社会纽带的重要性，反对过度个体化和多元文化主义，主张以共同文化和规范为基础的社会团结。民族保守主义者主张将美国视为一个独立的民族国家经济体，而非全球化经济中的抽象存在。他们在移民政策上注重文化同化，在经济政策上抵制跨国企业的过度影响。这种转向不仅直接挑战新自由主义的核心理念，也试图通过重建社会秩序，来解决美国社会的深层矛盾。
这种思想转型并非偶然，而是伴随着社会经济变化和学术思潮的更新而来。2018年美国政治学者德尼恩（Patrick J. Deneen）出版的《自由主义为何失败》（Why Liberalism Failed）一书，对自由主义提出深刻批判。他认为，自由主义在强调个人自由的同时，破坏社区文化和人文精神，导致社会的原子化和个人的孤立感。德尼恩的观点为民族保守主义提供理论支持，并推动这一思潮在美国社会中的传播。
另类右翼的崛起不仅是思想上的突破，也伴随着实际行动的推进。科技领袖如彼得·蒂尔（Peter Thiel）和马斯克等人，通过资助政治运动和提出激进改革主张，成为民族保守主义的重要推动者。他们不仅批判现代性和自由民主制度的缺陷，还主张通过重组联邦政府的方式，打破现有体制的束缚。他们认为，社会整体利益应优先于个体自由的无条件扩张。这种理念更符合美国社会长远发展的需求。
民族保守主义的兴起，与美国社会的广泛危机息息相关。全球化对制造业的冲击，文化战争的加剧，以及犯罪率的上升，使得许多选民对传统保守派失去信心。同时，欧洲裔白人的人口比率下降和外来移民的增加，进一步加剧美国的身份认同危机。在这一背景下，民族保守主义填补了传统保守主义无法覆盖的政治空间。
这一思想趋势也折射出美国民主制度的内在矛盾。过去几十年，社会组织和公民自治能力削弱，使得传统民主制度愈发丧失社会基础。虽然互联网和社交媒体增强虚拟连接，但它们难以替代现实中的社区关系。这种社会结构的变化，导致选举民粹化、社会极化和政治娱乐化现象加剧。民族保守主义不仅揭示美国内部矛盾，也对全球化背景下的自由主义提出重要挑战。它呼吁通过加强国家力量和共同体意识，重建社会的稳定与归属感。
自由主义曾被视为现代政治的终极目标，但其局限在当下显露无遗。民族保守主义的崛起，不仅反映美国的深层危机，也为全球社会治理提供重要的反思契机。在全球化和个体化的双重冲击下，如何重建社会秩序，平衡自由与共同体之间的关系，将是未来政治思想的关键课题。这不仅是美国须要面对的问题，也为全球的社会治理提供新的路径和启示。
作者是马来西亚数据工程师、前媒体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