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谓青瓦台魔咒——韩国总统没有善终，部分原因是韩国政治领袖不善于妥协，朝野一旦易位，就要想方设法将对手置于永无翻身之地，连带许多政策也会左右翻盘。
韩国似乎一直是个多灾多难的国家。
两年前的梨泰院踩踏事故都还记忆犹新，去年12月初发生的严重政治危机更是还没结束，12月底又发生震惊世人的济州航空空难。
济州航空空难对韩国来说是雪上加霜，因为韩国正陷入有史以来最深重的政治困境与宪政危机。时任总统尹锡悦和总理韩悳洙都被国会弹劾，目前无法执行宪法赋予的职务，须由副总理兼财政部长催相穆代理。尹锡悦和韩悳洙相隔两个星期被弹劾，政府与在野党陷入无止尽的恶斗循环，世界上很少有国家曾面对如此恶劣的政治危机。
去年12月3日晚9时30分（韩国时间晚10时30分）左右，尹锡悦突然宣布全国紧急戒严。他当时说，宣布戒严是为了“保护自由的大韩民国免受朝鲜共产主义势力的威胁，以及铲除掠夺新加坡人民自由和幸福的卑鄙亲朝反国家势力”。
当时以为朝鲜向韩国动武了，但在随后的几个小时，首尔的局势逐渐明朗。很显然，尹锡悦面对在野党的强力围剿，决定效仿前总统全斗焕发动政变，企图逮捕全体国会议员，实行独裁统治。朝鲜，只不过是他发动自我政变的幌子。
尹锡悦和他的最亲密幕僚、当时的国防部长金龙显，也许没有料到在野党对于紧急戒严早有准备。有报道说，共同民主党早已预见尹锡悦有此一招，党首李在明一边赶往国会大厦，一边通过手机直播，呼吁国会议员到国会大厦表决推翻紧急戒严令。韩国人普遍有强烈的政治意识，很多人很快便赶到国会大厦，阻止戒严部队进入。
次日凌晨1时许，韩国国会表决通过撤销紧急戒严令，尹锡悦多坚持三个小时，最终在凌晨4时30分宣布解除戒严令。尹锡悦的自我政变仅维持六个小时，这既显示韩国民主制度的韧性，但也让尹锡悦成了国际笑话。
尹锡悦的紧急戒严令不管最终只有六个小时，还是像全斗焕那样维持八年，最终都难有好下场。全斗焕1980年政变上台，1988年下台后被追责，罪成被判死刑，后来被赦免。
尹锡悦的政治生命终局更快到来。12月14日，国会成功弹劾尹锡悦，下一步由宪法法院审议弹劾案。尹锡悦信心满满，认为有望争得至少一名宪法法院大法官与他站在同一阵线，就可以推翻弹劾案，重返总统府。
坦白说，以在野党阻挠政府施政为由宣布戒严，怎么看都不符合韩国宪法第77条所定义的“遇战争、事变或类似国家非常状态，要动用兵力以应付军事需要或维护公共秩序”。
当然，尹锡悦当了一辈子的检察官，是一个熟悉法律之人，可能有办法钻法律漏洞，为自己争取机会。从他三次无视高级公职者犯罪调查处的传唤，可以看出他知道公调处和警方奈何不了他。因为总统警护处可以以保护总统安全为由，阻止警方执行法庭发出的逮捕令和总统官邸搜查令。韩国分析人士认为，尹锡悦的案件不仅对韩国法律体系提出重大挑战，还可能进一步撼动政治格局。
戒严风波的另一个主角是第一夫人金建希。尹锡悦爱妻护妻，在韩国人当中是出了名的。韩国有一种说法是，共同民主党对金建希穷追猛打，是导致尹锡悦恼羞成怒而决定宣布戒严的原因之一。尹锡悦是读法律出身的，是一个心思慎密、讲究法理之人，但很显然一旦涉及金建希，就沉不住气了。
上海社会科学院的王泠一在《刚烈自尊的韩国魂》一文中说过，韩民族的性格极其刚烈，表面看来是不知变通，实际是在重大原则问题上不肯姑息。从韩国人对日本慰安妇等课题的坚定立场，到医生罢工事件持续将近一年仍无终局，韩国人性格之刚烈，可见一斑。
然而，政治是妥协的艺术。尹锡悦在2022年总统选举中，仅以极其微弱的多数票上台，且面对国会朝小野大局面，还刚硬到底，不与反对党协商妥协，也许就注定要落到今天这个地步。
事实上，所谓青瓦台魔咒——韩国总统没有善终，部分原因是韩国政治领袖不善于妥协，朝野一旦易位，就要想方设法将对手置于永无翻身之地，连带许多政策也会左右翻盘。
这对韩国政治进程未必是好事。
（作者是《联合早报》国际新闻第二主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