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朗普行事特点稳、准、狠、省,在第一任内没发动战争并非比其他美国总统更爱好和平,而是他认为必须的战争尚未到来!其杀伐果断超过前几任,而他与众不同的特色、所谓“不按常理出牌”全在一个“省”字。
即将“二进宫”的特朗普在许多问题上含糊其辞,让人难以捉摸。对最棘手的俄乌战争,尽管他夸下海口“24小时结束战争”,但那非常困难,他会提出何种具体方案来止战,外界充满迷惑,特朗普本人也讳莫如深。这似乎印证了他说过的话:“我不能事先让别人知道自己的意图,那样我会失败。”要判断特朗普会如何解决俄乌战争,首先要弄清他对此战以及参与各方的基本态度,这就须要理清他涉及这场冲突的一些重要言论背后的逻辑关系。
外界普遍认为特朗普上台是泽连斯基的噩梦,普京的吉兆。因为特朗普和共和党一直反对援助乌克兰,扬言要武器断供,甚至在国会卡住援乌武器在内的600亿美元达半年之久,差点造成乌军前线崩溃。在接下来的调停中,特朗普会偏向哪一方?他一贯认为美国的欧洲和亚洲盟邦都在“揩油”,要求它们增加军费并要收取保护费,并痛斥欧盟国家在援乌时首鼠两端,以至于人们普遍觉得他是“不按常理出牌”“任何东西都可交易的一介俗不可耐商人”等等。
其实正好相反,他的内政外交都属回归合理性的传统范畴,国内如非法移民、性别、堕胎、制造业等都是回归务实性的常识常理。同样,对于军事和外交的政策选择,他再怎么不按常理出牌,也不会违背美国核心利益,不会背离已被历史证明的美国富强的具体操作层面的常识性原则。
绝非没有原则的纯粹商人
他在操盘军事外交时的所谓“商人特点”,只不过是善用自己优势、以最小代价来实现最大目标,把商贸原则移植到政治领域而已。比如,他在处理伊朗革命卫队幕后策划袭击中东美军基地问题上,不像前几任动辄派兵、动用航母编队,而是用“最经济的手段”——擒人先擒王,动用MQ-9“死神”无人机斩首苏莱曼尼,达成惩戒目的。再如对付朝鲜金正恩,知他好面子,不惜屈驾前往新加坡会晤并作秀跨越三八线,结果双方其乐融融、气氛缓和了不少,比起舞枪弄刀搞军演,省事省心多了。以最小代价换取最大收获也只是普通常识。
特朗普行事特点稳、准、狠、省,在第一任内没发动战争并非比其他美国总统更爱好和平,而是他认为必须的战争尚未到来!其杀伐果断超过前几任,而他与众不同的特色、所谓“不按常理出牌”全在一个“省”字。
虽然常在商业理性引导下选择最佳方案,但特朗普绝非没有原则的纯粹商人。作为政治家,他知道必须坚守国家根本利益的某些重要原则。在叙利亚政府军用化学武器攻击平民时,他毫不犹豫下令对叙军发动导弹袭击,这完全基于美国文化高度重视人权的价值观考虑,他具有极强意识形态的原则性。
在欧洲应对俄罗斯威胁、援乌等问题上,特朗普的逻辑完全合乎美国传统:无论欧盟诸国还是亚太的日本韩国台湾,必须全力以赴同直接威胁自己的对手拼杀,别用美国当作筹码来耍奸使滑,让美国冲在前面,如果坚持要让美国当冤大头,美国就退出北约。
美国是通过两次世界大战“伟大”起来的,两战都是盟友同敌人先拼得你死我活,待双方都精疲力竭时,美国才以泰山压顶之势予敌雷霆一击!最后收割敌灭友残的战争硕果。如今就应遵行过去“伟大”的经验,“让美国再次伟大”落实在军事同盟上,就是“你们先玩命”,美国最后跳入竞技场。
因此,特朗普对欧洲让美国顶在前面等做法怒不可遏,他鼓动参议院不惜以断供乌克兰等方式,逼迫欧洲承担起自身的防务。通过反向推理,特朗普完全视俄罗斯为美国和欧洲的敌人。
美国历史上曾为欧洲两次出兵,二战美国跳入竞技场顺序是“先欧后亚”,可见欧洲对美国的重要。所以,特朗普并非真要退出北约和放弃乌克兰,而是以这种极端方式逼迫欧盟国家提高国防开支,增强防务能力,同时坚持军事同盟中,美国合乎常规且利益最优化的位置。
拜登正好相反,执迷于“世界领袖责任”,对欧盟援乌“出工不出力”一味迁就,导致援乌位置主客颠倒,美国被糊弄着顶在最前面,可见真正不按常理出牌的是拜登。
欧盟国家是在利用拜登的大国情怀,北约秘书长吕特见特朗普当选,立刻表态说:特朗普过去要求增加军费至GDP的2%是正确的、援乌是欧洲自己的义务云云,并赶紧召集北约开会商量增加军事预算。如果是民主党的哈里斯当选,吕特才不会这样表态。欧盟领教过特朗普的精明强悍,如果在援乌问题上使奸耍滑,特朗普断供乌克兰、退出北约是做得出来的,共和党掌控的参议院已在拖延援乌600亿美元上做了警示。
特朗普曾对欧盟大声呵斥:“你们再不增加军费预算,我让普京来打你们!”也让世界震惊,其实他还有一句没明说的潜台词:“你们增加了军费,我帮你们打普京。”这类似家长生气时吓唬孩童:“再不听话让大灰狼来吃你!”母亲是狼的朋友?真舍得让狼吃了孩子?这话也能逆向推定特朗普把俄罗斯视为敌人。
特朗普手段再怎么翻新,也受国家根本利益要求的制约,不会无视当下基本事实,俄罗斯是美国在欧洲最危险的敌人,必须削弱之,这一认知不会受任何私人关系和个人好恶干扰。至于“我和普京是朋友”等,那是有说没说的随口一说,能糊弄多少人是多少人,这是特朗普外交一个特色,对敌手尽说好话,对盟友恶语相加,这也让许多人摸不着北。
拨开特朗普施放的烟雾,美国两党把俄罗斯看作欧洲威胁这点是一致的,就像对中国达成的共识那样,千万别低估特朗普及其团队的智商,以为他们看不出这是以最小代价彻底弄残俄罗斯的历史性机会。同样,也别低估美国智库,看不出俄乌战争与奥斯曼帝国衰败过程中巴尔干战争的相似性。
美国不会放弃不流血打倒俄国机会
从现实主义战略视角而论,美国面对俄乌战争处于进退自如的极有利地位:如果因欧盟援乌疲沓,特朗普“退群”并断绝美援,欧洲将被迫顶上来,单独支撑乌克兰战局,美国则处于有利的待机状态,可在冲突双方筋疲力尽时,给于决定性出击。但欧盟害怕美国离场,特朗普趁机敲竹竿多半不敢不从,这样就把欧洲防务、援乌位置调整到他认为合理的状态。
俄乌战争根本上是欧美与俄罗斯的综合实力对抗,科技决定武器装备,武器装备决定战争胜负。正常而言,俄罗斯迟早失败(核战另当别论)。不管俄乌双方对和平条件满不满意,结束战争等于拯救了俄罗斯。普京在饱受轰炸之际,仍大谈与英美传统友谊,可见他急于摆脱战争和地位虚弱。
然而,结束战争等于放弃美国只出点钱和武器、就可不流血打倒缠斗近百年对手的历史性机会,这符合美国长远的国家利益吗?符合“让美国再次伟大”的目标吗?以特朗普的精明老到,会拯救在沼泽里越陷越深的俄罗斯?
这种战略思维当属国之利器,不可示于人,且须以相反的假象示于世。近日特朗普要求北约国家军费增加到占GDP5%,试图形成乌克兰在一线厮杀、欧盟二线支援、美国三线压阵的态势,正在构造让盟友和对手先全力拼杀、自己择机出击的战略布局(对亚太小兄弟要“驻军费”“保护费”性质也差不多)。如此,美国将处于对欧亚敌手俄罗斯、中国的最佳战略态势。一旦爆发世界大战,美国居美洲而观天下,择机参战。
特朗普这种战略调整,既有美国两次大战胜利经验为依据,又有美国国家军事学说克劳塞维茨《战争论》理论做支撑。对于战争的顶层设计,克劳塞维茨有一条重要原理:“当我们进攻一个敌人时,切勿引来另一个更强大的敌人。”两次大战的教训是最先参战的强国不毁灭也残废,毁者如奥匈、沙俄,废者如英、法,而最后参战者已遇不到更强大敌人的可能,这就是美国获取世界霸权的秘诀。相比之下,今日虚弱如俄罗斯者却第一个跳入角斗场,何其不智?
更可能考虑如何对中俄各个击破
其实,特朗普提出什么具体方案来结束俄乌战争并不重要,他绝不会违背美国根本的、长远的利益行事,对敌对友不会做有损于美国霸权、美国再次伟大的决策,更不会让俄罗斯如愿以偿,也不会让欧洲单独支撑乌克兰而发展成强有力的世界一极。未来和谈过程出现的情况,都可在上述框架得到解释。
面对全球战略格局,美国更可能考虑的是如何对中俄实施各个击破,以及孰先孰后。由于俄罗斯首先在欧洲发难,亚太无战事,特朗普很可能顺势而为“接、化、发”,继承拜登在不引发核战的前提下,借助乌克兰耗废俄罗斯的策略,如同拜登继承特朗普在亚洲对付中国。从俄乌双方和谈“喊价”看,距离实在太大,特朗普能否调停成功并不乐观,如果成功也对俄罗斯极其不利,不成功要比成功更符合“让美国再次伟大”。
另外,美国有人主张“联俄抗中”,中国也有学者为此担忧,这未免太一厢情愿,除非普京在政治上太幼稚。三国时代吴、蜀联手才能勉强生存,若一方与魏联手则无疑自杀。故吴蜀可以因荆州而冲突,但无一方与曹魏结盟。所以,当下二弱一强格局下,“联俄抗中”“联中抗俄”都是想入非非。
作者是上海政法学院政治学教授